2010年1月29日 星期五

我怕梁振英

蔡東豪 我怕梁振英


摘自《信報》


我的人生一大樂事,是欣賞賓士 (Ken Burns)的長篇紀錄片,剛看完賓士片長十二小時的新作National Parks-America's Best Idea,情緒特別高漲。每次看賓士的紀錄片,當接近尾聲的時候,都有依依不捨的感覺,因為不想它完結,我想這是一個觀眾對紀錄片製作者的一種致意。九十年代初次接觸賓士的 The Civil War,驚為天人,從此愛上了這段引人入勝的美國歷史。他其他的作品Baseball、Jazz、The West、The War我都一看再看。



賓士的紀錄片糅合了歷史、人物、攝影和音樂,把一些熟悉的題材用自成一格的手法拼出一個個歷久彌新的故事,例如市面上有很多以二次大戰為題的紀錄片,但賓士的The War 拍出的故事味道,令資深二戰迷看得如癡如醉。從較深層次看,賓士紀錄片都是在探討一些普世價值觀,例如自由、平等、開放,以往都是從字�行間滲透出來,不過新作National Parks -America's Best Idea就明刀明槍,把這些價值觀赤裸裸地訴予觀眾。



全民共享大自然



國家公園是美國的一項發明,並出口全球。美國政府保護土地以供公眾使用和觀賞,始於1864年的加州Yosemite Valley (後來成為Yosemite Valley國家公園),美國國會把這個新主意變成聯邦法例,簽署這項法例的總統是林肯。全球第一個正式的國家公園是1872年立法保護的黃石國家公園。今日全球有約四千個國家公園散布在約二百個國家。



十九世紀的歐洲,最壯觀和最美麗的天然風景大都屬於皇帝和貴族的私人財產,公眾有幸觀賞到這些景色,要得到有權有勢的人施捨。一群愛好大自然的美國人在十九世紀開始推動一個新概念 ? 大自然是屬於公眾,政府有責任主動保護這些公眾財產,確保全民可享用,而保護的方式就是甚麼都不要動,天然狀態就是最美麗。



表面看,保護天然財產是環保工程,但表層下,這是美國人對民主的追求,散發�自由、平等、開放的氣息。換句話說,設立國家公園是大自然民主化,代表這些天然寶藏不屬於有錢或有權勢的人,它屬於你和我,所以所有人都有責任去保護它,讓我們的子女可世世代代去使用和欣賞。推動國家公園最出力的美國總統是老羅斯福 (Teddy Roosevelt),在他任內美國國家公園數目從五個增至十個 (現有五十八個),他對國家公園的寄語是「For The Benefit And Enjoyment Of The People」,他這句話刻在黃石公園北入口拱門上。



港英留下一片好空間



香港四成土地面積是郊野公園,這是英國殖民地政府留下給香港人。被譽為在香港建樹最多的港督麥理浩,以他命名的「政績工程」,最為人熟悉的應該是橫跨多個郊野公園的麥理浩徑。回歸十二年,特區政府未有大肆改動郊野公園政策,以特區政府施政水平來推斷,「無做�」是德政。這十二年特區政府其實也無意中為郊野公園做了一件好事,2003年特區政府處理沙士的手法弄至民怨沸騰,市民知道要自己幫自己,於是聯群結隊郊遊,不但強身健體和心曠神怡,還可避開高感染地區;這時候香港市民開始大量使用郊野公園。要保護一件東西,最重要是要有人去關心它。



賓士紀錄片、麥理浩、郊野公園,怎樣會跟梁振英扯上關係?



聽聞梁振英非常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,因此我要很小心寫以下的文字,而最小心的方法之一,是在儘量避免斷章義的情況下,引用他的文字。梁振英一定很關心郊野公園,因為他在近期三篇文章中提及郊野公園,特別之處是這三篇文章主題跟郊野公園都是無關。他的文章主要談及香港社會的流動性,而出發點是他最熟悉的房屋政策。郊野公園沒有「惹」梁振英,是梁振英選擇評論郊野公園的存在價值。



「原來在香港,統計數字上的「中產」,居住面積是五百呎,原來面積條件七百呎,已經遠遠高出人們心目中的「中產」。這是私人住宅的「中」,如果把公屋一起算,全港住戶之中,有五百方五百呎的住所,在面積上已經是「人上人」。香港私人住宅面積的分布情況,換句話說,香港私人住面積質量,多年未變。



數字同時說:香港有四成的土地面積,劃為郊野公園,為花草樹木、雀鳥蝴蝶提供優質的生活環境,神聖不可侵犯;據說郊野公園的面積還要增加。把這些數字放在一起看,大家有什麼感想?」〈數字說明:階層差距遠超想像,議事施政慎防誤區〉,《明報》,2009年10月30日「香港的郊野公園佔本港總面積的40%,郊野公園是香港的驕傲,我絕對喜歡,但是回頭一想,大部分打工仔每周工作6天,九成的住戶沒有海外女傭幫助做家務,第七天在家中還是要忙家務、忙孩子的事。當大部分基層香港人無暇享受郊野公園,同時居住空間擠迫,擴大郊野公園的範圍的意義是什麼? 」〈社會問題不會自動消失,繁榮共享,惡果共嘗〉,《明報》,2009年11月6日「每人每天努力應付的,是維持生活的必需,我們有令人驕傲的郊野公園,但有多少人去親近?我們有讓人羡慕的維港海岸,但有多少人去流連? 」〈人心肉做,有心就有法〉,《明報》,2009年11月13日



山是誠實最可靠



梁振英對於郊野公園的看法,我相信我應該不會解讀錯誤。我不同意他的看法,不願見到政府更改現行郊野公園政策,然而在現行的行政長官選舉框架中,我沒有機會去行使我的投票權利,無法表達我對梁振英的郊野公園政策的不同意見。



在香港六成土地面積上,我們見盡欠缺透明度的政府運作、不平等的政府施政、官商勾結、利益輸送。在另外四成土地面積上,我們得到一個感覺上自由、平等、開放的環境。在郊野公園,地產富豪的權益不比其他人高,他們跟我們看到龍脊和紫蘿蘭山的風景是一樣的 (地產富豪看到的或許是2萬元一呎的豪宅樓盤,然後對自已說:「拍樓盤廣告唔使去法國」)。山不會「發水」,山是誠實和正直,在山上我們彷彿尋找到社會公義。



美國人視國家公園為民主象徵,以身驅、血汗、金錢、法例去保護,確保世代流傳。香港的郊野公園的確是香港人的驕傲,假如梁振英成為下一任行政長官,由他領導的特區政府,會怎對待這一大片可供地產商發展的土地?市民有辦法保護它嗎?



我怕紫蘿蘭山變成一個樓盤,我怕西貢大浪灣變成一個綜合度假村,我怕梁振英。



思考問題


你們認為應否把郊野公園的土地拿來「發展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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