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6月9日 星期三

香港會發展至Ungovernable嗎?

香港會發展至Ungovernable嗎? /盧子健


《明報》,2010年6月9日



自曾蔭權出任特首以來,政府和建制派把民主派標籤為「反對派」,以為用這個稱號就能貶損民主派的形象。


反對派長期取得六成選票


政府又怎能有效管治?


其實政府和建制派(以下籠統統稱為當權者)應該細心想想﹕如果反對派長期在選舉中取得60%左右的選票,這個政府又哪有民意授權?這個政府又怎能有效管治?


「六四」事件過去21年。當權者要求香港市民忘記「六四」,但每年維園追悼晚會的燭光依然燦爛。今年,政府加強打壓紀念「六四」事件的活動,但「六四」晚會的出席人數反而創下歷史新高。


長期以來,民意調查亦顯示,大多數市民支持平反「六四」。在這一個大是大非問題上,當權者又是站在大多數市民的對立面。


民主政制和「六四」事件是大是大非問題,是觸及人心的基本價值觀問題。在這些問題上,當權者長期與大多數市民對立,怎可能不形成政治僵局?


在政治問題方面政府沒有認受性,那在社會問題方面又如何呢?


貧富懸殊在回歸後不斷惡化,已是不爭的事實。除此之外,香港社會服務聯會的社會發展指數調查顯示,回歸後香港的社會發展指數增長一直減速,近年更停滯不前。


把上述情况聯繫到政府社會政策近年所出現的問題就毫不出奇﹕在大專教育方面,資助學位學額十多年來無寸進,與「知識型社會」、「創新科技」等口號背道而馳;在醫療融資改革停滯不前的同時,公共醫療系統愈來愈不足以應付社會需求;在以「一筆過撥款」作為對社會福利承擔封頂的同時,無法應付新興的社會問題如家庭暴力、青少年吸毒等;在人口急促老化的同時,老人的院舍和社區服務追不上形勢……


社會政策與社會發展的需求之間的巨大落差,令市民積聚大量怨氣。在民主社會,人民可以撤換政府,可以消消氣。亦因為有這樣一個機制,人民比較着重政府的能力、着重政府的政策與自己利益的關係,認受性很少是一個問題。


認受性不足 政策頻失誤


釀成「民望大折扣」雞尾酒


在香港,由於政府認受性不足,又在大是大非問題上站在市民對立面,如果再有社會政策的失誤,這就有如一杯「民望大折扣」雞尾酒。政府的政策失誤就被歸因於沒有民主,而因為沒有民主,市民會先驗性相信政府只向既得利益者傾斜。如果政府夠膽挑戰既得利益者,充其量不過是屈服於人民力量,甚至仍然做得不夠。在這個弔詭邏輯下,政府根本沒有贏的機會。


政府民望低,如果市民選擇忍氣吞聲,社會還是可以穩定的。


在港英管治香港的150多年間,最初一個世紀中國處於動亂之中,香港是一個難民和移民社會,是「借來的時間、借來的地方」。上世紀50和60年代分別發生過大型的騷動和暴動,但都是以台灣或者內地為根源的國民黨和共產黨力量所發動。直至上世紀70年代,學生運動和壓力團體冒起,推動社會爭權益運動,才有真真正正的紮根於香港本土的社會運動。


最初,港英對這個新興社會運動也是採取高壓手段,包括輿論追擊、封殺集會遊行、拘捕運動人士、監視跟蹤目標團體等等。但進入上世紀80年代,或者出於為了消弭社會矛盾,或者是為撤退出香港作部署,港英政府開始吸納異見人士並局部開放政制。


今天民主派的不少前台人物,都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社會運動的中堅分子。他們當時的年紀便是跟現在的「80後」相若。他們當時年輕熱情,不計較個人得失,為社會運動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。


另一方面,當年港英作出懷柔、妥協、吸納的回應亦是明智的。否則以港英只餘下20年左右的政治壽命,難以在社會充滿矛盾的情况下維持民望、安然撤退。


社會穩定使當年香港人能夠集中精力發展經濟和個人事業。縱有香港前途談判的不明朗和回歸過渡期後期中英爭拗的衝擊,在回歸前香港經歷了20多年的黃金發展時期。


昔日當年社會運動的中堅今日已成民主派的老將。由於年齡和崗位的轉變,他們不會再像當年一往無前。但他們至今也不會願意對當權者忍氣吞聲。


與此同時,新一代社會運動正在逐漸成形。回歸以來,長期不公的政治制度和失誤的社會政策,為新一批社會運動的年輕闖將提供了培育的土壤。他們的出現對當權者的衝擊,就有如上世紀70年代學生運動和壓力團體的出現一樣。當權者的即時反應是這些人是激進的極少數,是愛好搞破壞的一群,當權者的本能回應策略是高壓。


但一個缺乏民意授權的政府、在道德上沒有認受性的政府、在社會政策上有諸多失誤的政府,倘若對社會運動採取高壓政策,會有什麼後果呢?社會穩定還能夠維持嗎?


當權者也不要以為「激進」的只是少數、只是局限於30歲以下的青年人。其實香港也有無數的憤怒成年、中年以至老年人。他們不會去圍中聯辦、禮賓府或者立法會,但他們就是投票給民主派的選民,他們就是在上星期五前往維園支持司徒華、支聯會、民主派和中大學生的善良普通市民。當這些市民也無法忍受這個政府時,管治危機就在面前。


政府民望低已經是一個問題,後來多了一個「弱勢政府」的問題,好像小小一件事政府也要九牛二虎才能做好。


現在我們要進一步問的是﹕究竟香港還能否有效管治?香港會否變成Ungovernable?也許上述是我的杞人之憂,但如果憂慮變成事實,我們悔之晚矣。


過去兩個星期,特區政府官員空群而出「宣傳」政改,搞什麼「起錨」運動。但想深一層,政制問題只是關乎政制那麼簡單嗎?香港的管治危機猶如房間中的大象。當權者視而不見,徒費精力去搞什麼「起錨」。此情此景,我唯有說一句﹕夫復何言!


盧子健


公共事務顧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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