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5月2日 星期日

勞動者獨白:最低工資是最後希望

世紀.五一.勞動節﹕勞動者獨白:最低工資是最後希望


《明報》,2010年5月1日





【明報專訊】編按:最低工資政策辯論沸沸揚揚,33元尊嚴之戰。我們還會願意聆聽看似重複的勞動者哀歌嗎?對於社會階級的道德與權利想像又是如何?樂施會的黃碩紅跟一位清潔工婦女進行訪談——既是互動對話,也是清潔工人自身才嘗見的一切而呈示的獨白。

只為一家安好

亞芳(化名)是一名清潔工人,如一般香港人一樣,辛勞工作,都是想為家人帶來安好的生活,她的家有一對年幼兒女及丈夫,單靠從事清潔工作的丈夫每月掙得幾千的收入,根本不夠餬口,為了一家的生活,亞芳經朋友介紹下,也找上一份掃街的工作。

如一般上一代婦女一樣,亞芳有的是勤奮及不怕捱的性格,無的卻是被社會認可的學歷,當時又碰上經濟不景,找工作很艱難,所以找到掃街這份工,亞芳已經十分滿足。 亞芳的崗位是「替位」,即是若其他工作崗位不夠人或有人請假,她就作為後補,所以亞芳每天的工作地點、工作內容也不同,什麼倒垃圾、洗垃圾桶、掃街、洗街……每天工作內容地點也是之前一天才知道,總之開工時間是清早六點半,所以亞芳每天天未光時就要出門,前往指定的地點工作,有時安排不了居住地點附近的地區,她就要再早一點出發。

她憶述最辛苦是要適應惡劣天氣變化。寒風凜凜時,亞芳會凍得雙手也僵硬,連掃把也拿不穩,炎熱高溫天氣時,她有幾次差點焗暈,她的辛勞換來只有五千大元,化作時薪即只有$21,她沒有怨言,她知道再辛苦也要捱下去!年多後,經同事輾轉介紹下,找到了一份她認為「比掃街不錯」的工作,那是在屋當清潔:「雖然人工一樣是五千,但起碼不用日曬雨淋……」這就是亞芳認為「較佳」的理由,亞芳每天平均要清洗七層樓,也要負責屋外圍洗地和倒垃圾的工作,雖說不用日曬雨淋,但不停從事體力工作,怎說也拉不上「舒適」二字,亞芳說每天下班時身上的衣服都會被汗水浸透,所以她每天也必須帶備多一套衣服替換,工作順利的話,她便可在下午五時收工,趕得及往附近的街市買一些簡單的,盡可能不超出$30的預算。如何在這有限數額內變化出既經濟又(盡量)有營養的菜式,亞芳是高手,她會一次過將蛋和肉用鹵水來延長食物的壽命,她又會將平價魚風乾後儲存在冰箱,待要食的時候再蒸熟等,這是因貧窮而被逼出來的智慧,無論如何費思量,亞芳想的都是為家人好好的準備飯餐,與家人圍在一起食晚飯是她最珍惜的時間,也是她辛勤工作的理由。

每天十五小時的辛勞年月

「話就話$5,000,扣除強積金後,只有$4,750,要應付租金、水電、老父醫藥、子女學習等生活開支,一份工怎夠呢?」亞芳在夜晚再找來一份在住宅大廈俗稱「倒樓」的工作,即是倒垃圾及清洗樓層,她做的那幢大廈沒有升降機,亞芳洗樓便要提一大桶水及清潔工具,一級一級攀上最高的樓層,由頂層開始倒垃圾及清潔的工作,坦白說,日間屋清潔工作已將亞芳的體力消耗得所剩無幾,晚上這份工對她來說是有點勉強,但生活逼人叫亞芳不得不咬緊牙關捱下去,擦洗樓層一級又一級的階梯,地板一塊又一塊的階磚,清理一袋又一袋的垃圾,每個動作每晚也會重複幾百次,而她之前換過的衣服又再次被汗水浸透,順利時可在晚上十時半完工,若碰上大時節,甚至要做至午夜,亞芳的汗水只可為一家換來每月僅多千餘元的收入,幹清潔這種粗活的,垃圾的氣味是會滲進身體的每一個細胞,拖倦透的軀殼回家,亞芳無論有多倦,也要洗一下自已的身體才睡,她說一躺下便即時可呼呼入睡,因她知道要把握這不夠五句鐘的睡眠時間盡快令自己恢復體力過來,迎接新一天的工作。

一副不到八十磅的身軀還可承受多少?

幾年後,亞芳日間又轉往商廈幹清潔,晚上就在當公廁的清潔工,亞芳說,轉往商廈雖說人工跟之前的差不多,但起碼大廈內有升降機、有冷機,對亞芳來說已是很理想的工作環境,因那商廈除一般辦公室外,還有食肆,所以亞芳除了清理一般辦公室垃圾外,還要清理幾百斤重的食肆廚餘,這份工作收工時間是四時半,但接的廁所工就要由下午五時半開始,直至晚上十一時半,初初開始做時月薪只有$3,100,雖然最近加了$200,時薪仍只有$21,亞芳形容自己與時間競賽,每天也爭取最多的時間,做最多的工作,掙最多的錢,但她的生命也在快速地消磨,長期操勞不但令原來超過一百磅的她消減至不到八十磅,更令她手腳關節嚴重勞損,但她沒太理會自己身體的痛症,痛到真的忍受不了時,頂多只會自行敷跌打藥膏片或塗抹藥油,所以在亞芳家中會找到上十種不同種類的藥酒,她不會花錢去看醫生,寧可多留一點給家人。

衝不出時薪$21的命運 最低工資作為最後希望

香港過去十年的整體財富是不斷增加,人均本地生產總值由1999年162,485元上升至2009年的$229,329(已扣除價格變動因素),升幅達41.1%。根據聯合國開發計劃署(UNDP)的報告,香港同時是全球已發展經濟體系中,貧富差距最大的地區,堅尼系數達43.4,根據統計處數據,在2009年最富有的一成家庭,收入是最貧窮一成家庭的25倍,包括亞芳在內,在職貧窮人數已超過36萬人,佔總就業人口的11.2%,即是每九個就業人士當中,便有多於一個是在職貧窮人士,有工做,但仍貧窮。

經濟繁榮對亞芳來說沒甚意義,過去近十個年頭,經濟好景逆境,她的工資也沒大改變,始終衝不出時薪$21的命運,常常掛在她口角的一句:「辛勞工作,無非想為一家帶來較安好的生活」,最低工資是亞芳最後的希望,她期望最低工資可達$30以上,她會與其他工友在五月一日勞動節今天參與遊行,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,也是很認為應該做的事。

黃碩紅--樂施會 香港項目倡議幹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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